15号早上八点左右,我就在院门口等程公子。小闫和张爷在屋里忙着收拾张罗,大约八点半左右,他们来了,一辆黑色奔驰600徐徐开进院里。车上下来四个人,一个大约五十左右,穿一身雪白唐装,白底布鞋,很讲究,其它三人对他都很客气,像个老师傅。一个年轻点儿,大概30左右,一身简单而又大方的夏装,上身半袖白衬衣,下身深色裤子,手里拿个小手包。这人很像张爷描述的程公子,因为其他两个都忙着拿东西呢,一个拿着一个锦盒,一个拿着纸箱子。我过去一打招呼,果然那个人姓程。一见面,程公子就说:“咋晚我们就到了,太晚了,就没过来打扰,老爷子身体可好啊?”我赶紧说:“棒着呢!”我又说:“程先生,张爷不是对您说上场你们只能两个人吗?”程公子忙说:“别误会,上场的只有我和马师傅,马师傅是掌芡的,另外两个放下东西就出来。”“噢,原来如此,快请进,张爷已经早等着了。”一见面,程公子也随了我的称呼叫张爷,张爷看了程公子很久,才缓缓的说:“像,真像,你爷爷他可好啊?”程公子面色略显一顿,马上恢复,说道:“张爷,这样吧,咱爷俩先拾辍虫,等打完虫后,咱爷俩再好好聊聊。”张爷一听,说:“好吧。”程公子说:“张爷,您先看看东西对不对。”说着,打开锦盒,里边一对精光黑亮的梅兰盒,光听说过可没亲眼见过啊。张爷一看,说道没错,说着要拿自己的竹菊盆给程公子看。可程公子一把拦住说道:“张爷,不用了,我信的过您,时间不早了,还是先说说虫吧。我一共带来了三条虫,一条七厘四、一条七厘五、一条七厘八。都是称得空腹毛重。您说规矩吧。”张爷说:“一会儿统一下食下水,下好后封盆,晚上八点过秤,差一毛必打,差二毛以上问下家。三局两胜,各自掌芡,一切凭良心,怎么样?”程公子说没问题。于是,统一下了水食,封好盆后,放入里屋。各自派一代表看着,其余离场。程公子他们留下一人客气了几句后开车离去。老虫先留下陪着对方看虫,我和张爷出去来到公园聊天。张爷在公园说了很多,这里暂时不表。中午吃完饭,带了一部分吃的给对方的人,换了小闫出来陪张爷。就这样轮换,直到晚上八点人再次到齐。过秤后,我们的虫子七厘四没变,对方一条七厘六、一条七厘七、一条七厘八。于是,最小的比我们大二毛。程公子问张爷:“能打吗?”张爷看了看七厘六的虫子后说:“可以打。”于是,移虫上斗桌。
开盆后一看,霸王的爱妾尾后有铃,点草有牙,随即下盆入格。对方的虫子入格后,我们一看,晕!对方的虫子一身素袍,背隐幽幽蓝光,一看即知绝非凡品。仔细一看,蜡光大白腿超长,黑脸、黑顶、白脑盖,粗浮银斗线麻路分明,丝丝透顶,甚至可以说麻路多的已银丝罩顶。两个粗浮大耳环内不相连,紫绒项上沙毛一片,银白玻璃宝剑翅,侧看泛蓝。一口血红牙内含粗长亮黑牙刺。再看全身高方阔厚,在身型上比我们已胜一筹,果然是来者不善啊!何况体重还大我们两毛,我的手心不由得出汗。张爷说道:“白紫!这东西真不错啊,可惜斗的多少早了些。”白紫!更晕!!这就是白紫啊???心里更没谱了。对方马师傅笑了笑没说话,开始动草芡虫。对方虫龙行虎步、点尾回头,起翅后苏苏哑叫,恶像立显。霸王听到后瞬时起翅,自动窜到闸边,两个短斗须象鼓槌般急点。张爷说:“开栅吧。”我的双手此时已攥成拳。开栅后,霸王冲着白紫一步窜出,结果由于半瞎没有对正,双双极速转身后,白紫立刻一个喷夹,将霸王喷出一头远。霸王对正后,两虫双牙相交,铮铮铮铮的四个重嘴平夹后,两虫分开,双双不再近前。都已知对方牙坚力重,不是善茬,起翅鸣叫示威足有两三分钟之久。突然,霸王迅雷不及掩耳的向前一窜,想先发制人出暴口。结果似乎被白紫看破,稍稍一闪,抢先侧身歪头,合住霸王单牙顺势一扭,一个捉夹将霸王压在身下,在霸王的胸口肚腹处一通狂啃,好像想借机咬死霸王。我的额头已是一层汗珠了,心想完了!张爷更是面色凝重,一言不发,老虫一旁急得直伸脖。正在这时,霸王突然大腿猛力一下蹬住白紫脖下,啪的一声,将白紫蹬出斗格,白紫落地即鸣,丝毫无恙!可霸王翻身站正后却是腹下滴血,移一步,湿一片,鸣声中略显苍凉。白紫再次入格后,好像是占尽便宜,越发耀武扬威。一路主动重口平夹,打得霸王节节后退,移至格边。顺势一个背包又将霸王丢到了斗格的另一边。我和老虫已经不忍再看!可是霸王依旧在鸣叫,鸣声也越来越急,好像在凝聚最后的神力,打算奋死一战。白紫已无所顾忌的再次追来,两平夹又将霸王逼到格底,霸王则用两跳腿抵住斗格。猛然间,霸王发威了。只见白紫被霸王紧合单牙高高举起,左右一甩后再次举起,向前移动了三四大步。举了大概十秒之后,猛然向下点头一甩,好像晴空挥一响鞭后松了口,声音清澈,回响四周。我和老虫同时大喊一声:“好!!!”。只见白紫被重重地摔在格纸上又向后弹起,仰面摔出一寸有余,六腿乱蹬却不能站起。霸王一声不响地缓缓向白紫移动,离白紫一头之遥时猛然窜上,在白紫的胸口一通狠咬,下下牙欠肉中,但已越咬越慢。最后,随着霸王深深的一口和白紫最后的一丝挣扎,白紫不动了。霸王也没能将牙从对方的身体中拔出,但却起翅鸣叫。声音由急而渐渐转为苍凉,近而缓慢。这时,马师傅看了程公子一眼,程公子点头后,马师傅对张爷说:“张爷,你们蠃了,起虫吧。”张爷却一直深情地看着霸王,就像爷爷看着自己的孙子,眼中泪光闪闪。半天才缓缓地说:“如果你们的虫子不要了,我们就不起虫了!这里才是它最后的归宿,我们不要打扰它了,就让它静静地去吧。好虫,这才是好虫啊,此生有此虫已足矣了!”这时,霸王却缓慢的拔出牙,踉跄着围着斗格巡视了一圈,所到之处,血染纸巾。最后站定中间,好象在说,这里才是他的位置,再次起翅鸣叫。声音却渐渐的弱了......大家都不忍再看。
这时张爷说到:“大家去客厅吧。”于是各怀心事的来到客厅。我和老虫为大家倒上茶水。这时,程公子说话了:“张爷,早就听我爷爷说您玩虫的功夫出神入化,眼力更是非同一般,今天晚辈算是领教了,我服了。爷爷临终时交待......”什么?张爷惊呼!“是的,我爷爷是三年前的冬天走的,生前一再向我提起您,说年轻时投机蠃了您的梅兰双盆,随着年龄的增大变老和您老的离京越发的心生愧意。总觉得对不起您。叫我想办法找到您,一定要将盆交还给您本人。爷爷生前,我的生意忙,爷爷的身体又不是很好,所以一直没有顾上。现在爷爷走了,我费尽心思的终于找到您,就是要把盆交到您的手上。至于今天的赛事,完全是我自己想找个由头。本想能公平地替爷爷蠃您一场,看来爷爷是对的。希望您不要介意。以后在北京有什么事,尽管给我打电话,我一定帮忙。”张爷的眼角再次湿润了。我赶忙差开了话题,说道:“程先生,你们远来为客,不如今晚就一起吃个便饭吧,到时慢慢聊。”之后,大家便一起吃饭。席间大家谈笑风声,一下子就成了好朋友,谈了很多很多。吃完后,送走了程公子一行和老虫,我和张爷回到他家。张爷拿出了竹菊双盆和厚厚的一个本子(说是前些年他自己整理的虫谱秘本和自己的一些心得)要送给我。说是我帮他完成了这些心愿,这些年又一直陪着他,他很感激。至于梅兰盆,多年不见了,他要好好地看一看。还说,这些东西生不带来,死不带去,留给我们会有用,他要带走就白瞎了。梅兰盆过一阵子也送给我。于是在安葬了霸王之后,我拿着东西回到家中,心中思绪万千,久久不能平静。
时隔一个多月,张爷病了,病的很重。他的儿子把他接回了北京治疗。我很难过,但又无奈。只能盼着老人早日康复。一月的一天上午,有人敲门。开门后,似曾相识,对方五十多岁,说是一楼张爷的儿子,给我送盆来了。赶紧让进屋里,张叔说:“我父亲上个星期去世了,走的很安详,临走前叫我把盆一定送来给你。我也代表我父亲感谢你对他老人家这么多年的陪伴和照顾。”我的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,久久不能作声。我知道,张爷这么多年一个人在石家庄不容易,而且并不是因为儿子不孝。只是文革对他的打击太大才不愿回京的。这么多年和老人一起度过,老人一走,我是真的很不习惯。这时,我从屋里拿出了竹菊双盆,和梅兰盆摆在一起。多好看啊!我说:“张叔,麻烦您帮个忙。”张叔说:“客气什么,有事尽管说。”我说:“麻烦您把这四个盆拿到张爷的宝地埋了吧。这可是张爷多半辈子的念想,到了下边看到这几个盆,他一定会找那老哥儿几个去玩虫的。我拿着也真的没什么用。再不能叫老人有什么遗憾了!拜托了!”张叔流着泪,使劲地点着头:“我父亲没有看错你,谢谢了!谢谢了!......”
0 n' z7 \, q/ r. V 时隔九年了,回想往事历历在目,老一辈的师傅们多已故去了,但是却留给了我们很多很多。每年到了玩虫的季节都使我不由得想起和他一起的那些日子。正值网站征文,心想近期阅读者一定很多,借此机会和老虫整理了一个多星期才将此文奉上。不求名利,只求共勉!希望大家能够时时记起老一辈的师傅们!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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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OO八年六月二十五日 |